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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悲鸿和《八十七神仙卷》
日期:2007-06-08   浏览次数:

 徐悲鸿一生收藏了历代名家字画一千多件。有两件字画极为珍贵,其中的一件就是本人所要叙述的唐人《八十七神仙卷》(另一幅为明四家之一仇英的力作《梅妃写真图》)。这是一幅佚名的白描人物手卷,也是历代字画中最为经典的宗教画。尺幅为292×30厘米,绢本水墨。面上有87个神仙从天而降,列队行进;姿态丰盈而优美。“全以人物的衣袖飘带、衣纹皱褶、旌旗流苏等等的墨线,交错回旋达成一种和谐的意趣与行走的动,使人感到各种乐器都在发出一种和谐音乐,在空中悠扬一般。”(潘天寿语)

      1936年,徐悲鸿到香港办画展。他住在作家许地山的家里,后者是香港大学中文学院主任教授,许地山还在香港大学举办了徐的画展。

      许地山的一位德国朋友马丁夫人,她家里藏有一批中国古字画。原来,这位马丁夫人的父亲生前曾经旅居中国多年,搜集了不少中国古代书画,颇引以为豪。这些被他视为家宝的东西后来留给马丁夫人,研究宗教哲学的她在一次旅港之际偶遇许地山,两人遂成为同行知己。在一次偶然的闲谈中,并不懂中国字画的马丁夫人提出请许地山为她收藏的中国古字画寻个买主。这次,徐悲鸿住到许家,许地山自然觉得鉴定这批古字画非悲鸿莫属,他就向徐悲鸿问起有没有搜集中国古字画的兴趣这个问题。

      徐悲鸿自是欣然同意。经过联络,马丁夫人全家到香港旅行,把那批古书画全带了来。马丁夫人十分热情地把徐悲鸿接到自己的住处,打开所有的箱包让徐悲鸿挑选字画。

      在翻看眼前这许多珍贵古字画的过程中,徐悲鸿捧起一幅没有落款,外表很不起眼的古卷凝神不语,看着看着,他眼前一亮,露出了十分狂喜的神色。随即起身对马丁夫人说:“我要这一幅,我只要这一幅!”马丁夫人有些吃惊地望着他,建议他再看看尚未翻完的。徐悲鸿摇摇头,将随身所带的全部一万元现金掏出来,又从自己所展作品中选出七幅精品一并推到马丁夫人面前。马丁夫人从徐悲鸿急切的情绪里悟出了此古卷的价值,又有些舍不得了。

      许地山对马丁夫人说,面前这位徐悲鸿先生绝非中国画界的等闲人物,拿出的这七幅作品都是精心创作的佳品;并带她到香港艺术品估价委员会进行了作品估价,马丁夫人这才愉快地接受了这笔交易。

      这幅古卷就是《八十七神仙卷》。慧眼识珠的徐悲鸿看出这是一幅出于唐代名家的艺术绝品。那近于漂缈的画面意境使他为之倾倒,兴奋不已。他日夜观赏,还精心地刻了一枚“悲鸿生命”的印章,钤于画侧,可见此画卷在这位艺术大师心中的地位。  

      1937年春,徐悲鸿返回南京。适张大千由北平到南京筹备全国美展事宜,而黄君壁、谢稚柳等人也在南京,聚会间,大家在徐悲鸿的住处观看了《八十七神仙卷》。张大千览卷后惊异莫名,叹为观止,称这幅当时国内唯一见到的唐代人物画卷有“吴带当风”之感,极有可能是画圣吴道子的真本。谢稚柳等人也表示赞同。

      徐悲鸿1938年秋接到了印度诗圣泰戈尔之约,到印度国际大学讲学。他决定途经香港时,让中华书局把《八十七神仙卷》精印下来,以利保存。10月,徐悲鸿自重庆出发,路过广州时,正赶上广州沦陷。他带着画在西江漂泊了40多天才抵达香港。到港后,他直奔中华书局,把重新装裱、作了题跋的《八十七神仙卷》交由中华书局采用珂罗版精印。可是由于在西江耽误了时间,行程紧迫,徐悲鸿不久就前往新加坡了。行前,他把《八十七神仙卷》交由香港银行存保。

      徐悲鸿前往新加坡是为了在那里举办画展,以筹款捐献中国抗战。1939年春,画展在新加坡举行;可是他总是不放心存在香港的古卷,于是,他又让人把它迅速取回来。

      日本偷袭珍珠港之后,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港随之沦陷,南洋地区也一时笼罩在战争狂魔的恐怖之中。新加坡,这个弹丸之地终日充斥着叽里哇啦的日本鬼子的怪叫声。徐悲鸿自知无法在这里呆下去。他将自己最宝爱的四十幅作品留在当地一所华侨小学,保存在一个只有教务主任知道的地方,然后他逃出新加坡,取道缅甸回到祖国。可不料他刚踏上祖国的土地,一个坏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传来:保存在新加坡的四十幅油画精品全都被毁了!

      悲愤万分的徐悲鸿此时又猛然想起《八十七神仙卷》会不会也忘在那里了,他急忙打开行李翻找。可是所有行李都翻遍了,还是没有!他着急地在屋里大叫,随行人员闻讯赶来也满屋子替他找,仍然没有。这时有人发现徐悲鸿背上鼓鼓囊囊的,就让他脱了长袍,这才发现,《八十七神仙卷》不知什么时候早已被他紧紧地绑在肩头了。

      然而,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逃过初一,过不了十五,厄运终于降临了。

      1942年,徐悲鸿在昆明办义展。当时昆明虽然没有沦陷,但敌人的轰炸机却天天光临,人们每天都要钻几次防空洞。510日这天,照例又传来防空警报。徐悲鸿迅速把即将展览的箱装作品堆于寓所,匆匆锁了门便到楼下躲进了防空洞。待到防空警报解除之后,他钻出防空洞急匆匆奔到楼上一看,眼前的情景骇得他目瞪口呆,他的寓所门已被人撬开,30幅参展作品丢失。徐悲鸿本能地蓦然想起《八十七神仙卷》,他发疯一般地跑到内室,果然,最大的不幸发生了。古卷不翼而飞,徐悲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日子一天天流逝而去,古卷杳无音信。徐悲鸿茶饭不思,日渐消瘦。不久,他回到重庆,在中国文艺社居住下来。

      两年过去了。1944年初夏的一天,中央大学艺术系的学生卢荫寰女士告诉徐悲鸿,她丈夫的朋友领她到一位初识的人家中,发现有一幅古卷与老师丢失的很相似!

      徐悲鸿一听,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询问了有关细节详情,断定它就是那幅令他梦绕魂牵的《八十七神仙卷》。他兴奋得几乎要立即飞往成都……

      就在此时,一位自称姓刘的将军来拜访他了。这位刘将军是徐悲鸿在新加坡办画展时认识的,他也称在成都发现了《八十七神仙卷》,并拍胸脯说他可以万无一失地讨回古卷,但要花一些费用。徐悲鸿二话不说,当时就塞给他两万元。几经周折后,《八十七神仙卷》果然被刘将军带回来了。这古卷上除了“悲鸿生命”印章及装裱时的题跋被挖割去之外,画面依然如故。感到万幸的徐悲鸿,抚卷激动不已,喜极而泣。他曾经为此事作诗道:

      想象方壶露海深,帝心凄切痛何深;相知能任连城壁,负此须眉愧此时。

      徐悲鸿非常感激刘将军,请回古卷的日子里徐先后给了他二十万元现金和十多幅作品,事后又多次赠画给刘。

      这场古画失而复得的风波似乎有了个画满的收场,但数年后当那位刘将军的真名—————刘汉钧被人们知晓后,有人指出此人其实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坏蛋、骗子。

      原来,当年在昆明的警报声里盗取古卷的正是这个“刘将军”刘汉钧。刘汉钧在新加坡与徐悲鸿有过一面之交,从别人口中知徐悲鸿藏有一幅唐代人物古卷,价不可估,遂萌贪心。他一路尾随徐悲鸿一行回国。一直等待机会下手盗画。在昆明,刘汉钧就在徐悲鸿寓所的对面楼里租房住下,每日用长筒望远镜向徐悲鸿的室内窥探。

      510日这天,防空警报声起后,刘汉钧见徐悲鸿匆匆下楼进了防空洞,于是他从窗口缘绳而下,进入徐的住处,撬开房门,盗走了《八十七神仙卷》及30多幅徐悲鸿作品。

      之后,刘汉钧带着徐悲鸿的作品四下流窜,在南洋各地打着义卖筹赈的名义,大发了一笔国难财。对于《八十七神仙卷》,他当然更想凭它大发一笔。然而四处招摇,终究未达目的,于是只好打算将古卷还给徐悲鸿,以此获取一笔酬金……他自编自导了一场使卢荫寰女土“碰巧”看到古卷的戏,后果然如愿以偿。

      徐悲鸿知道刘汉钧的小人行径之后,没有去追究刘的罪过。他说,无论如何,即使这画确实是他偷的,他能使古卷完璧归赵,我也对他感激万分了。

      徐悲鸿为赎回古卷几乎倾家荡产。宝卷回家后的两个月,徐悲鸿因高血压、心脏病、肾炎多种病发住院,竟因为没有钱无法治疗。

(转载《人民政协报》)